第3章
奶奶篤定二嬸肚子裡是個孫子,便天天燉雞燉魚地伺候著,結果二嬸整個孕期體重激增,胎兒又大,情況變得十分兇險。
奶奶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嚷嚷著當初花了二十萬彩禮,又好吃好喝地伺候,最後竟然連個孩子都不能順順當當地生下來。
她在產房外罵天罵地,醫護人員怎麼勸都勸不住。
最後二嬸被氣暈了過去。
孩子沒能保住,二嬸的身體受損嚴重,醫生說恐怕以後很難再懷孕了。
回家後奶奶徹底爆發。
「我好好的孫子被你個忘了本的娼婦給害S了,當初我可是賣了老宅才湊齊的彩禮啊,居然是個下不了蛋的雞!」
「我們娶了你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你連孩子都生不了,把彩禮退給我們,滾回自己娘家,別耽誤我們輝子再找個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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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一向老實,在娘家也是爹不疼娘不愛的,不然又怎麼會小小年紀就嫁給村裡三十歲的光棍呢。
一聽說要退彩禮還要把她趕回娘家,二嬸被嚇哭了,不顧月子裡的虛弱,手足無措地跪著磕頭求婆家給自己一條活路。
二叔聽說她再難生育,平時又賺不來錢,也起了另找的心思。
娘倆一合計就打算第二天帶著二嬸回娘家要他們退彩禮。
當天晚上,絕望至極的二嬸一根麻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奶奶和二叔嚇壞了,反應過來後又開始哭罵。
「好吃好喝地待你,你還賭氣非要作S。我們的彩禮還沒退呢,這讓輝子拿什麼再娶個媳婦?真是S了都不讓人安生的害人精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二嬸娘家人知道後可算逮住了這個機會,鬧鬧哄哄來了一大群人圍住二叔說二叔害S了他們閨女,要二叔賠錢,不給就把二叔打殘。
可這幾年二叔都是靠爸爸養活的,又哪來的錢呢。
村裡有人幫忙報了警,警察也隻能以協調為主。
警察一離開,二嬸的娘家人又圍了上來。
無奈之下爸爸就找到了我們,想跟媽媽借錢。
「淑芬,好歹這麼多年的夫妻了,你不能眼睜睜看著輝子被他們打殘了吧。這回你就幫幫我,他們要二十萬,我們商量商量估摸十萬也是可以的。」
我心頭不由一陣難受。
二嬸十八歲的年華被賣進這個家是二十萬,S了又要二十萬。
一個閨女賣兩遍,卻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過她。
她是彩禮,是賠償,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唯獨不是人。
如果上一世我沒有S,而是跟著爸爸繼續生活,以後會不會也是同樣的命運。
媽媽顯然也氣憤之極,她一巴掌把爸爸拍到了一邊。
「你們老李家真是一群禽獸啊,當初就想逼S我,現在又活活逼S了老二媳婦!我看輝子是得長個教訓,別人家的閨女來到你們家,就活該被糟踐嗎?」
「我這裡一分錢沒有,幫不了這個缺德的忙。」
爸爸惱怒之下又不敢翻臉,隻是恨恨地瞪著媽媽。
我忽然福至心靈,「爸,當初可以賣老宅湊彩禮,現在就不能再賣宅子湊賠償嗎?橫豎也是二叔的房子,他要是人出了事,留著房子也沒用不是。」
9
爸爸半晌才不甘道,「賣了宅子,媽和輝子住哪兒。」
「住你家啊,你現在不也是一個人住麼,難道你這麼快就又要結婚了?」
爸爸的臉色漲得通紅,一聲不吭地走了。
後來聽說,他們轉讓了宅子湊到錢時,二叔已經被揍好幾次了。
但是這些事早已與我們無關。
暑假結束,高中生活比我想象的更加艱苦。
我是初中的全校第一,可來了這兒才發現聰明又努力的人實在太多了。
我不是天賦型選手,隻能靠勤奮來減少與天才的差距。
課桌上成摞的習題,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知識點都匯聚到筆尖,劃過了紙面發出沙沙聲。
宿舍熄燈後,借著樓道裡那微弱的燈光可以再做幾套習題。
那些孤獨又疲憊的深夜,常常令我感到酸脹的窒息。
可一抹月光照了進來,似溫柔安慰,又似輕聲訴說,沉重的疲憊仿佛也在清輝中消散了。
高中三年,我從年級一百開始努力追趕,最終穩定在了年級前二十。
六月,風乘萬裡,正好揚帆。
從考場出來時,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媽媽。
她拿著一朵向日葵,還未說話眼眶就紅了。
「我看很多城裡的家長都拿著這個花,雖然不知道是啥意思,但想來肯定是個好寓意。」
接過向日葵,我們相擁而泣。
「媽,有你陪著,我肯定能一舉奪魁。」
一隻鳥兒從斑駁的樹影中穿了出來,向著金色的太陽飛去。
等待成績出來的日子緩慢又煎熬的。
我們在店門口納涼,手裡還不停歇地用柳條兒繼續編著屏風。
遠遠地看到爸爸攙著奶奶氣勢洶洶地過來。
「趙淑芬,我們是時候算算以前的舊賬了。」
媽媽眼皮都沒抬,「有什麼事兒就直說。」
奶奶把拐棍往地上一杵,「當初離婚你把家裡的錢都拿走了,害得我們剛子現在娶媳婦都出不起彩禮。忍了你這些年,現在小然也讀完書該工作賺錢了,你趕緊把當初剛子的錢還給我們。」
我驚訝地抬頭,「爸,你要結婚了?沒聽說結婚還要找前妻出彩禮的呢。」
爸爸老臉一紅,諾諾道,「淑芬你要是願意和我復合,那就不用還錢了。」
二嬸去世後,二叔的名聲徹底臭了,再加上被二嬸娘家人揍了好幾次,身體也越來越差,沒人願意再嫁給他。
如今老李家生兒子的重任隻能落在了爸爸身上。
經人介紹,隔壁村的趙大娘倒也願意嫁給我爸,但她堅持認為當初老二結婚出了二十萬彩禮,如今老大結婚總不能一碗水端不平。
爸爸做小伏低地和她商量了許久,最終定下十萬的彩禮,一分也不能少。
可他哪兒來的錢呢,便又把目光放到了媽媽身上。
媽媽忍不住笑了,「當初我治病用的是自己的嫁妝,可沒花你們家一毛錢。離婚的時候那宅子還應該是夫妻一人一半呢,最後我啥都沒要,一個人養大了小然,你們現在還來倒打一耙?」
奶奶呼呼喘著粗氣,「你的嫁妝也是剛子的錢,趕緊還給我們,別耽誤剛子娶媳婦!養小然又不花什麼錢,她現在高中畢了業該打工賺錢了,以後幫著他爸養弟弟。」
這時店裡的座機電話響了起來。
同學在電話那頭激動地說,「小然,快查查,成績出來了。」
媽媽趕忙過來,我們圍著電話緊張地撥鍵。
成績出來了,623 分。
10
電話擴音裡播放出我的成績,媽媽抱著我哭了起來。
爸爸和奶奶也圍了過來。
「啥意思,這是考上大學了?女孩子上什麼大學,趕緊去打工賺錢才是正事。」
爸爸卻稍微有些常識,他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小然竟然能考這麼高的分,這能上個啥大學啊。」
媽媽激動之餘還不忘嗆聲,「啥大學也跟你沒關系。你也看到了,我養的閨女有出息,以後我得供她讀大學,別來打擾我,你愛娶媳婦娶媳婦,愛生孩子生孩子,跟我沒關系。」
奶奶還想繼續鬧,來店裡買東西的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您都這把歲數了,又有個這麼出息的孫女,還有啥不知足呢。」
「就是,你們這啥都不管就白得了個大學生閨女,要是我的話感激還來不及。」
爸爸的臉色在一瞬間走過了一年四季。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媽媽供我讀大學本來就緊張,你是我爸爸也該出一份力啊。至於剛剛說的那個彩禮,二叔不是還有兩畝地麼,聽說荒草都三尺長了,反正留著也用不上,不如轉讓了吧。」
「這點家產對你娶媳婦生兒子來說也不算什麼,順便還能幫我交個學費。」
奶奶腳不沾地一陣風走了,邊走還邊叨叨,「我們彩禮還湊不齊呢,甭惦記著讓你爸來出學費。」
媽媽看著我眼淚擦了又落,不住地喃喃道,「我閨女就是厲害。」
我收到了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因為成績好,高中班主任還給我推薦了一份家教的工作,一個小時五十塊錢。
想起那年暑假在餐館端盤子,一天下來也隻能拿這麼多錢,心中百感交集。
開學的前一天爸爸在村裡舉辦了婚禮,聽說趙大娘懷孕了,所以彩禮從之前的二十萬降到了十萬,最終隻收了五萬。
爸爸將二叔的兩畝地對外承包了二十年,正好湊齊了五萬彩禮。
爸爸來找我參加婚禮,我連忙拒絕了。
「爸,我的學費你一點錢都不出,娶媳婦倒是大方得很。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後你們的事情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遠遠地看到趙大娘捂著已經顯懷的肚子衝我陰陽怪氣。
「小然啊,你弟弟快要出生了, 以後花錢的地方多,就別為難你爸了。你長大了也該自食其力,以後弟弟這邊也得幫襯著點。」
我笑了笑, 「其實, 我更喜歡妹妹。」
趙大娘立馬垮了臉, 「你說什麼,剛子你看你閨女咒我啊。哎呦喂,這閨女年紀輕輕這麼歹毒。」
生女孩就是詛咒嗎?
我搖了搖頭迅速離開了。
開學的時候媽媽送我到車站,看到天邊的紅日噴薄欲出, 一瞬間竟恍如隔世。
上一世我的人生永遠停留在了十五歲,還未綻放就已枯萎。
如今,我的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迎接我的是嶄新的人生。
火車發動了,我帶著眷戀與不舍,又心存感激與希望, 走向了未知的遠方。
我的未來,隻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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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聽到老家的消息已是三個月後。
媽媽打來電話, 聲音平靜又惆悵, 「小然你還是回來一趟吧,你奶奶去世了。」
我心中詫異極了,她一向身體健壯, 在村子裡罵人打架從無敵手, 怎麼會突然去世。
匆匆趕回家才了解到,原來又是為了生孩子的事。
趙大娘順利生了個女兒, 奶奶一直隱忍的脾氣終於爆發了。
「真是黑了心的賠錢貨,這麼大歲數了舔著臉要五萬塊錢的彩禮, 結果盼了這麼久就生了個閨女, 這個歲數你也不能再生了,趕緊把我們的彩禮錢退回來。」
趙大娘的脾氣更是火爆, 怎麼允許自己受這種腌臜氣, 便當場罵了起來。
「瞎了眼的老太婆, 你家就是缺了大德才命裡無子的,我好好一個人都被你們這群禍害拖累了,你要想拿捏我,讓我像老二媳婦那樣被你活活氣S,想都別想!」
「我看你年紀也大了, 識相點自己早早去陪你老伴給我們騰地方,天天跟個老東西和那個廢物老二住一個家, 憋S老娘了。」
奶奶怒氣上湧拿起拐棍就打, 倆人掐起架來爸爸怎麼都勸不開。
一個不小心奶奶被推倒在地, 當場就咽了氣。
趙大娘因過失S人被判了三年,留下了襁褓中的女兒。
爸爸一個人既要撫養女兒又要照顧二叔,逢人就落淚,「當初我幹嘛要離婚啊,好好的家怎麼就成這樣了。」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正如他自己明明清楚原因, 卻從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在家短暫地住了幾日後又該返程了。
臨行前看到門前籬笆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根藤蔓,正努力地向上爬,滿心隻想越過籬笆去。
那邊還有一個新的寬敞的世界在等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