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醫生貼在我的耳邊說：「手術結束了，很順利。」
我才終於憋不住地崩潰大哭。
在醫院住了三天，我扶著牆顫顫巍巍地出院了。
六月的天，我給自己裹得裡三層外三層。
滿身大汗地回到了出租屋。
躺在床上之後，我才關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
電話和短信，像是飛濺的雨水一樣紛至沓來。
朋友圈裡的評論 99+，我都看不過來。
發的那條微博，甚至都上了同城熱搜。
婆婆給我發的消息，全是罵聲。
高逸難得地給我打了電話，發了消息。
【歆然，你別聽我媽胡說。】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這輩子，我隻會有你這麼一個老婆。】
【我知道你之前在生我的氣，都是我不好。】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初初的存在的。】
【你原諒我一次，我們三個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孩子拿掉之後，我比之前更冷靜了。
直接找了律師說明情況，擬了一份離婚協議。
然後約高逸見面。
見面的地點，選在了我們的家裡。
我去得比他早。
這些天他沒回來，家裡還保持著我走的時候那個樣子。
桌上的飯菜都發臭了。
蛋糕也化了，流了一地的奶油。
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徑直走進去坐在了沙發上。
等了不到一個小時。
高逸來了。
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著他媽。
剛一進門，他媽就捂著鼻子尖叫。
「蔣歆然！這才幾天啊，你就把家裡糟蹋成這個樣子！」
「連日子都過不好，怎麼給我兒子當媳婦的！」
高逸生氣地呵斥了他媽一聲。
趕緊走到我面前蹲下，握住我的手。
「歆然，我不怪你。」
「你也別生悶氣了。」
「我想了一下，婚禮我還是希望你能來當證婚人。」
「你的祝福對我和初初很重要。」
我冷笑一聲，拿起手邊的離婚協議和流程報告扔在他臉上。
「這樣的祝福，夠嗎？」
高逸他媽還站在旁邊，想要開口罵我。
他皺著眉撿起那張掉在我腿上的流產報告。
表情肉眼可見的從疑惑轉變成驚惶失措。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地問我。
「歆然……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終止妊娠……是什麼意思？」
他媽聽到後，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報告單。
「造孽啊！」
「你居然把我們老高家的孩子給害S了。」
她的哭天喊地，瞬間點燃了高逸的怒火。
他站起身大聲地朝著他媽吼了一句：「閉嘴！讓她說！」
然後才轉頭，緩和著語氣說：「歆然，我要當爸爸了，是嗎？」
幾天之前，我還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他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之後的反應。
可現在。
我隻覺得他和他媽像是兩個跳梁小醜。
站起身，我努力和他平視。
「你不是喜歡那個初初嗎？」
「那就讓她給你生孩子吧。」
「在我這裡，你已經沒機會了。」
說完，我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7.
高逸和他媽，一直追著我出門。
還攔著出租車的門不讓我走。
我拿報警威脅，他們才掙扎著松開了手。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小腹一直持續的痛感，讓我額頭不停地冒著冷汗。
蜷縮在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兒。
我才勉強能直起身子給自己燒一壺熱水。
高逸一直在給我打電話。
我有點煩了，接了一個開口說：「如果不是告訴我離婚的時間。」
「請你不要再打來了。」
可他的語氣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溫和得不像話。
「歆然，你現在住在哪？」
「你身體肯定不舒服吧，我去照顧你好不好。」
我啪地掛斷電話。
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惡心。
可是不到兩天，他還是找到了我。
高逸開車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門口。
我剛好點了外賣，以為是外賣就開了門。
他絲毫不給我反應的時間，趕緊溜了進來。
一進門，就鑽進了廚房。
熟練地系上圍裙開始準備做飯。
「歆然，我太了解你了。」
「你最近一定不會好好吃飯。」
「小月子對女人很重要，千萬不能馬虎。」
看來他是記得，我已經流產了的。
我站在廚房門邊冷漠地看著他。
「高逸，你不用做這些。」
「反正我們都要離婚了。」
他握住鍋鏟的手緊了緊，低下頭調整了好一會兒的情緒。
才重新抬起頭笑著看向我。
「你說什麼呢，我們不會離婚的。」
「等你恢復好了，我們再重新要一個孩子。」
「這次，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完，他拉上廚房的玻璃門開始做飯。
還叮囑我別進來吸到油煙。
我忍無可忍，拉掉了家裡的電閘。
然後衝進廚房把他拽了出來。
「高逸，你聽不懂人話嗎？」
「我要跟你離婚，你明白了嗎？」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回頭的！」
「我現在多看你一眼我都難受。」
「跟你待在一個空間，我都窒息！」
他眉頭SS地擰在一起，眼球裡布滿了血絲。
雙手握起，因為用力太猛整個胳膊都止不住地顫抖。
空氣仿佛在我們之間凝結。
彼此沉默了好久之後。
他才委屈難受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沒等我開口，他又接著說：「蔣歆然，我真的不明白！」
「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離婚？」
「如果是因為初初的話，她根本威脅不到你的地位啊！」
「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你對我有多重要難道你不知道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用吼的。
我平靜地看著他。
好像一瞬間，突然就放下了。
「因為你對我不再重要了。」
「高逸，我不想愛你了。」
「可能你自己都分不清，你愛我是因為我。」
「還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初初吧。」
「我接受不了自己是一個玩具娃娃的真人替代品。」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接受。」
「所以我決定，不愛你了。」
說完這句話，我走到大門邊拉開了門。
「希望下一次見面，是在民政局。」
他沉默地走到門口。
換好鞋之後，沒有轉身。
而是側著頭對我說。
「蔣歆然，我不會答應離婚的！」
8.
高逸雖然沒有再來我家找我。
但也一直沒有松口答應離婚的事。
他跟剛追我那會兒一樣，每天雷打不動地給我報備行程。
如果在路上遇到什麼好吃的。
會給我拍個照片，然後轉賬給我。
【想買給你，但是怕你不收。】
【直接給你錢，就當作已經給你買過了吧。】
我沒有故作清高，他轉過來的錢我全都收了。
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他甚至每天給我發的晚安後面，會加一句對不起。
我現在才明白。
愛上一個人和放棄一個人，都是一瞬間的事情。
而且選擇了，就會堅定下去。
我問了律師起訴離婚的流程。
律師告訴我，就算是起訴離婚，也是要去民政局領離婚證的。
而且，時間上很難說。
我實在是想盡快擺脫高逸，於是給他發了消息。
【我想見一見初初，你安排一下。】
他高興得不行，以為我是想通了原諒他。
立馬定個時間。
還開車到我家樓下來接我。
初初現在跟他一起住在他爸媽那套房子裡。
一路上，他不停地跟我說他和初初的事情。
我這才知道這一家有多奇葩。
高逸青春期的時候，一直不敢跟女孩說話。
但是男孩子發育，憋壞了傷身體。
於是他媽就給他買了一個娃娃，讓他自己研究。
還說什麼現在不像以前，沒有童養媳和通房丫鬟。
隻能這樣讓高逸啟蒙。
我聽得簡直三觀碎了一地，叮當作響。
到了他爸媽家，我才知道原來初初還有個單獨自己住的房間。
房間的布置，是他從原來那個老房子裡搬過來的。
一點一滴都是他這些年的添置的。
如果是前幾天我看到這些，一定會氣到把這些全都砸了。
高逸得多愛她，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啊。
可是現在，我毫無感覺。
初初躺在床上，已經被高逸擦幹淨了。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之後，淡淡地開口。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初初單獨聊聊。」
「放心，我不會拆了她的。」
他愣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
等到高逸出去後，我反鎖上房門。
從包裡拿出提前磨好的山藥皮和獼猴桃皮混合的粉。
給初初的全身上下都撒了一遍。
關鍵的位置，我戴著手套抹了好幾遍。
生怕沒有用。
做完這一切，我才把東西都收拾進包裡，打開了門。
高逸慌張地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看到我出來趕緊湊了上來。
「歆然，你們……都聊了什麼？」
我看著他的眼睛。
「你不是想讓我祝你幸福嗎？」
「這回我是認真的，祝你們……xing 福。」
特地在 xing 這個字上加了重音，希望他能聽懂。
9.
拒絕了高逸要送我回去的請求。
我開開心心地打車回家。
到了半夜，高逸他媽氣急敗壞地給我打電話。
「蔣歆然！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他為什麼會這樣！」
我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笑出了聲。
「不用謝，我就是幫你兒子改掉一個壞習慣。」
說完我趕緊掛了電話。
一想到高逸捂著下面又痒又不敢撓的樣子。
我就笑到停不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買了四個梨子去醫院看高逸。
他看到我的時候，猛地縮了一下。
高逸他媽趕緊擋在他面前。
「你來幹什麼！還嫌害我兒子害得不夠嗎？」
我面無表情地說：「跟你兒子對我的傷害相比，我這又算得了什麼。」
把梨子直接扔在了病床上。
我扯出一抹笑容看向高逸。
「怎麼樣？是不是抓耳撓腮，難受至極？
「是不是永遠也忘不掉這種感覺？
「是不是看到你的那個初初，就害怕？」
他皺著眉，不敢看我。
我接著說：「可你不過是痒罷了。
「我做刮宮手術的時候，沒打麻藥。
「疼到受不了的時候，我甚至在想，要是直接S了就好了。
「高逸，你懂那種感受嗎？
「我寧願和孩子一起去S……」
他慢慢地抬頭看向我。
瞳孔在眼眶裡劇烈地抖動，呼吸越來越急促。
過了好久，他終於開了口。
「歆然，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語氣冰冷，不帶一點感情。
「不是討厭，是厭惡！」
「高逸，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你就放過我。」
說完，我轉身離開病房。
身後無比的安靜，不再有人會挽留我。
等我快走到門邊的時候。
高逸輕輕地說了一句：「好。」
我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他嘆息了一聲，松口說：「好，我答應離婚。」
「時間你定。」
一口長久縈繞在我胸腔裡的濁氣，終於吐了出去。
我隻說了兩個字。
「明天。」
10.
這次高逸終於沒有食言。
他準時到了民政局。
衣裝革履，整個人看起來很體面。
很順利地辦理完所有的離婚材料。
我走出民政局才發現，高逸他媽一直躲在旁邊的樹後面。
她看到我們出來後，黑著臉上前。
「蔣歆然我告訴你，離婚可以。」
「但是這些年我兒子在你身上花的錢，你必須全都還回來。」
「還有離婚協議上說房子分你一半，你想都別想！」
「那可是我兒子花錢買的。」
我好笑地看著她。
「如果我起訴，你兒子可是要淨身出戶的。」
「你有什麼立場在這叫喚？」
「之前我發的帖子，看來你都忘得差不多了。」
「信不信我立馬再發一個帶畫面的，讓大家都看看你的嘴臉。」
她這才被我嚇到, 趕緊拉著高逸離開了。
可能也是跟我說的這些話有關。
冷靜期的這三十天，他們沒再來騷擾我。
難得的清靜。
三十天之後, 我和高逸約了時間來到了民政局。
他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還是上次那套衣服，可是整個人在衣服裡面空空蕩蕩的。
眼底一片烏青。
我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的關心。
排隊的時候，他主動跟我聊天。
「歆然,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
「如果我可以不要初初，我們是不是……」
我立馬打斷他。
「不可能。」
「高逸, 我們沒有任何可能了。」
他低著頭，淚水砸在手裡的離婚材料上。
恰好叫號臺喊到我們的號碼。
我從他手裡抽出那一份材料，毅然決然地走到了窗口。
很快, 工作人員就替我們辦理好了離婚。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 我整個人都亮了。
如獲新生。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
高逸說：「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要打掉孩子？」
「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 心裡也痛了一下。
不是為他, 是為那個孩子。
「對，那是我的孩子。
「所以我需要考慮的不是我愛不愛他，這一件事。
「我要考慮的是, 我能不能讓他快樂, 沒有缺憾地長大。
「如果我沒有能力給他很好的生活
「會讓他面臨因為我們離婚而帶來的流言和困擾。
「那我何必要讓他來這個世界上受苦呢。」
高逸看著我, 難過到下巴不停地抖動。
他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的童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好不容易治愈好自己，最愛的人又給了我一刀。
呵, 真的挺疼的。
11.
離婚的第二天。
高逸他媽告訴我, 高逸跳樓了。
他在搶救的時候, 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希望我能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還是去了。
他媽一夜之間滿頭白發。
看到我的時候，也沒有了之前的針鋒相對。
眼神渾濁一片。
她的手裡, 握著一個驗孕棒。
應該是我當初放在盒子裡，打算給高逸當生日禮物那一個。
她說：「高逸回去你們的房子, 喝了一夜的酒。
「看到你留給他的生日禮物的時候，哭到整個人都抽搐了。
「他嘴裡一直念叨著卡片上那幾句話。
「生日快樂老公, 你要當爸爸了。
「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後，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直接衝到陽臺, 跳了下去。」
我們家在四樓, 應該摔不S人。
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和高逸他媽說些什麼。
隻好坐在她旁邊, 等到手術室的燈滅了。
醫生出來說：「命保住了, 但可能會有後遺症，家人要有準備。」
高逸他媽趕緊跪在地上感謝醫生。
雙手合十連連說：「菩薩保佑。」
高逸的妹妹把她媽扶起來之後，我就走了。
不論他以後是什麼樣子，都與我無關了。
我要重新找回我自己，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再次聽到高逸的消息。
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
高逸妹妹在家打傻哥哥上了新聞。
她在家裡拆遷之前，就把那套老房子抵押貸款了。
拿到的錢，全都在網上打賞了主播。
瞞了整整一年之後，才被家裡人知道。
回到家裡啃老，被家裡人氣得不行。
沒辦法隻能讓她在家照顧因為跳樓，成了傻子的高逸。
老兩口自己出去收破爛賺錢養活他們兩個。
那天高逸他媽回家的時候。
看到高逸的妹妹用力地扇高逸的耳光。
這才知道，她N待高逸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兩個人在家大打出手，現在鬧上了法庭。
我聳了聳肩, 早料到他們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幸好，我撤退得及時。
也幸好，我的孩子不用被牽扯進他們的血脈關系裡。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