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魏遲真的不要我了。


 


我才離開四個月,他就娶了別人。


 


甚至他都沒有來找我,還是我自己主動回來的。


 


我想跟他和好,可他已經不稀罕了。


 


淚水打湿眼眶,我低頭擦了擦眼淚,看見魏遲出現在門口。


 


一頂精致的花轎停在魏府前,魏遲伸手,牽住了轎中走出的新娘。


 


新娘子的身影有些眼熟,伴隨著旁邊之人的感嘆:


 


“自然是沈梨小姐,除了她,還能有誰?”


 


曾幾何時,我幻想自己嫁給魏遲的場景,就如眼前這般一樣。


 


魏遲穿著紅色的喜服,我也穿著紅色的嫁衣,等他牽住我的手,把我娶進門。


 


可真到了這一天,我隻是在一旁看著。


 


既沒有勇氣衝出去質問,也不敢讓魏遲發現。


 


因為,是我撕毀了婚書啊。


 


是我賭氣離開了京城。


 


我以為魏遲會心軟道歉,意識到他的錯誤。


 


可他隻是換了個新娘。


 


好像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


 


還有沈梨在,他何須等我回來呢?


 


意識到這點,我再也待不下去,狼狽地逃離了京城。


 


卻沒想到,路上碰到劫匪,為護清白不得已跳下了懸崖。


 


宋歸衍便是在懸崖下撿到我的。


 


那時若不是剛好碰到他進山採藥,我可能已經S在那兒了。


 


但即使活下來,我也還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魏遲成親的事徹底傷透了我,我一時覺得無悲無喜,好像世間已經沒有我在意的事了。


 


宋歸衍看見我這尋S覓活的樣子,把我帶到了藥廬。


 


那裡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來找他看醫問診,即使被病痛折磨,也還是渴望能活下去。


 


跟他們比起來,我的那點心思就如同無病呻吟。


 


我待了沒幾個月,就不好意思再尋S覓活了。


 


宋歸衍不僅救了我的性命,更是將我從迷茫痛苦中拯救出來。


 


他不辭辛苦地照顧我,白天看診,晚上還要回來幫我熬藥。


 


我再怎麼不懂事,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的。


 


身體養好後,我便一直留下來,幫他打理藥廬。


 


再後來,日久生情,我嫁給他,生了年年,搬到奉天城裡,遇到姑母一家。


 


故人接連出現,我卻已不是曾經的孟靈薇。


 


我不會再為魏遲心動,也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因他一言一行而悲喜。


 


他現在之於我,跟一個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我告訴他曾經的事實,也是想告訴他,我已經放下了。


 


“魏遲,咱們以前是有婚姻之約,我也曾傾慕於你。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你已經有了沈梨做你的妻子,我也有了如意郎君,為什麼還要來糾纏不清呢?”


 


我不懂,疑惑地看著他。


 


魏遲自從聽完我說的話後,臉色就一直不好,仿佛失了魂魄。


 


他呆呆道:“原來你回來過……”


 


我不明白他這是何反應,點了點頭:“不錯,還正好趕上你和沈梨的大婚。你既傾心你表妹,為何不直接告訴我,怕我依然纏著你麼?”


 


除了這個理由外,我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魏遲以前對我處處忍讓,說不定心裡早已不耐煩。


 


因此在我離開後,才迫不及待娶了沈梨吧!


 


我神色淡淡,魏遲卻紅了眼眶,搖頭道:“不是的。”


 


他動了動唇,似乎難以啟齒,蒼涼地笑了一聲,才懷著復雜的心情道:“如果我說,我也是為了跟你賭氣呢?”


 


我頓住,眼裡閃過一抹不解。


 


賭氣?什麼意思?


 


難道魏遲想說,他娶沈梨,也是為了跟我賭氣嗎?


 


魏遲在我的注視下,彎起唇角,眨了眨眼,眼角依稀有淚。


 


他緩緩道:“孟靈薇,你信不信,我這一輩子,隻喜歡過你一個人?隻想娶你……一個人?”


 


苦笑混雜著淚水,仿佛有無盡的悲傷。


 


魏遲看著我,聲音溫柔又深情,述說著一場遲來的表白。


 


他道:“孟靈薇,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


 


這世上有人喜歡美玉無瑕,有人喜歡流水落花,可他魏遲隻喜歡那個明媚活潑的女孩子。


 


她叫孟靈薇,是他的青梅竹馬。


 


等到她十六歲,她就會嫁給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竹馬,從很早開始就期待那一天。


 


但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了。


 


8


 


這世間陰差陽錯,多的是情深緣淺。


 


可十六歲的孟靈薇不知,十八歲的魏遲也不知。


 


他們習慣了彼此打鬧,吵吵嚷嚷卻又分不開,以為打斷骨頭連著筋,其實脆弱得就像一層露水。


 


魏遲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喜歡孟靈薇,更喜歡表妹沈梨。


 


他也不是不清楚,沈梨的到來,讓孟靈薇的處境更加艱難,明裡暗裡貶低孟靈薇的人越來越多。


 


他隻是覺得,那些都跟沈梨無關,沈梨是無辜的。


 


而孟靈薇,有自己護著,哪怕別人不喜,自己喜歡便行了。


 


他沒注意到自己其實也在被影響著,逐漸冷落孟靈薇。


 


甚至在孟靈薇傷心時,打了她一巴掌。


 


那一掌魏遲沒用多大的力氣,以為不會有多痛。


 


可孟靈薇的眼淚就像斷了線一樣滾落,哭得他忍不住心疼。


 


魏遲告誡自己,不能心軟,必須給她一個教訓。


 


當著眾人的面竟然汙蔑自己跟沈梨的關系,是他以前太放縱她了。


 


他想好好讓孟靈薇回家冷靜一下,可誰知道,她送給了他一份“大禮”。


 


看見被撕碎的婚書時,魏遲眼都紅了。


 


但這還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孟靈薇還給他寫了一封信,信裡隻有一句話——


 


“魏遲,祝你跟你表妹早點去S!”


 


這樣惡毒的詛咒,不光是對著沈梨,連他也不放過。


 


魏遲心裡也生出了火氣,再加上這些天沈梨跟母親的煽風點火,便存了心晾著孟靈薇。


 


他在等孟靈薇主動道歉。


 


可孟靈薇直接離開了京城,不知道去了哪裡。


 


魏遲氣得快吐血,母親這時提起他的婚事,試探地說既然跟孟家那丫頭鬧翻了,不如考慮考慮沈梨。


 


魏遲愣住,他原本是不想娶沈梨的。


 


可如果孟靈薇知道自己要娶沈梨,肯定會坐不住吧?


 


那她到時候還不是得回來!


 


於是一氣之下,魏遲答應了。


 


他分明重修了婚書,連沈梨罵自己那封信都一起收在箱子裡。


 


可還是為著一口氣,一直拖到來年開春,也沒有去找孟靈薇。


 


他不知道,孟靈薇跑到了奉天以北,根本不知道他快要成親的消息。


 


他還以為,孟靈薇就這麼厭惡自己,哪怕自己成親,她也不回來看一眼。


 


魏遲幾乎是心灰意冷地娶了沈梨,破罐子破摔。


 


他沒有發現,孟靈薇就在魏府外,眼睜睜看著他牽住別人的手。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隻因一次賭氣,便擦肩而過,此生長訣。


 


拜堂那刻,魏遲心裡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竟對眾人說,若是孟靈薇回來,便娶她做平妻。


 


可她沒有回來。


 


這次賭氣,她走的格外得久。


 


直到四年後,她的表哥交給他一個盒子。


 


裡面是他贈予孟靈薇的傳家玉佩、翡翠簪子,絹花折扇,耳墜首飾。


 


他喜不自勝,以為孟靈薇回來了,連忙問她在何處。


 


她的表哥愣了愣,卻說:“她已嫁為人婦。”


 


晴天霹靂,霎時驚碎一腔迷夢。


 


魏遲意識不到自己吐血了,喃喃問道:


 


“……在哪裡?”


 


“奉天。”


 


9


 


雪粒飛濺,天空又慢慢下起小雪。


 


魏遲說從沒有嫌棄過我後,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隻有臉色不斷變幻。


 


屋內,年年從睡夢中驚醒。


 


我進屋抱起她輕輕哄著,魏遲就隔著窗戶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神色逐漸歸於平淡。


 


他說:“對不起,是我打擾了你。”


 


我有些詫異,但看他想開了,便也淡淡道:“既然知道,你便離開奉天吧。”


 


魏遲垂眸,嗯了一聲:“過兩天就走。”


 


他猶猶豫豫,問:“我能抱抱……年年麼?”


 


我皺起眉,眼神裡露出警惕。


 


魏遲連忙道:“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擔心我會傷害她。”


 


說罷,他望著年年,一臉羨慕的模樣。


 


年年看著他,朝他張開手:“叔叔抱!”


 


她還小,不懂大人間的恩怨。


 


隻是察覺魏遲情緒低落,所以伸出了手。


 


魏遲眸光亮起,可憐兮兮地看我。


 


我嘆了口氣,還是把年年遞給他:“好好抱著。”


 


魏遲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抱起年年。


 


他注視著女孩的眉目,雖然還小,可長的很像我。


 


魏遲看著看著,忍不住湿潤了眼眸,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年年摸著他的眼角,好奇地問:“叔叔,你為什麼要哭啊?”


 


魏遲道:“因為,我辜負了一個曾經很喜歡我的人。若不是我的錯,也許我跟她的孩子,也像你這麼大了。”


 


我聽出他說的是我,瞥了他一眼,讓他別在孩子面前胡言亂語,從他手裡抱過了年年。


 


“好了,看也看了,抱也抱了,該走了吧?以後你那些東西,也不要送來了,平白壞我名聲。”


 


魏遲苦澀地點頭,道:“不會了。”


 


他似乎終於醒悟過來,在雪下大之前,離開了這裡。


 


臨走時,他說:“若是以後宋歸衍對你不好,便帶著年年來京城找我,我永遠為你們留一個位置。”


 


我嗤笑了聲,說:“不稀罕。”


 


魏遲眸光暗下去,恍然間,我又聽見他的嘆息。


 


宋歸衍回家後,知道魏遲來過,忙問我有沒有事。


 


我高興地告訴他,魏遲已經走了,而且不會再來。


 


宋歸衍疑惑,問我為什麼這麼確定。


 


我冷笑道:“但凡他還要臉,都不會來的。”


 


誠然,先撕毀婚書的是我。


 


但我可沒有逼他選擇沈梨。


 


既然他選了,那就不要後悔。


 


魏府的長輩其實並不怎麼喜歡我。


 


以前看不清,現在卻能想明白。


 


若不是他們不滿,我與魏遲的婚事又怎麼會被一直拖延,直到沈梨出現?


 


包括那些抬高沈梨而貶低我的話,也是有心人故意在我面前傳播,想讓我自慚形穢。


 


魏遲的母親,還真是煞費苦心。


 


我冷嘲地勾起唇,將京城的雜事拋在腦後,並不知道,魏遲回去就整頓了府邸。


 


他以無子為由,將沈梨休棄。


 


沈梨跪在府門前哭得梨花帶雨,破罐子破摔道:


 


“成親這幾年,你都未曾跟我圓房,我如何懷上身孕?”


 


“侯爺,你為何要這麼對妾身!”


 


她哭得悽慘,可魏遲卻絲毫不講情面。


 


最終沈梨被送回了沈家,沒兩年鬱鬱而終。


 


我在奉天,跟宋歸衍將藥鋪打理得井井有條,年年也在我們陪伴下逐漸長大。


 


又是一年冬季,大雪紛飛,年年對著院門外望,說:“娘親,我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我失笑,說:“不會又是賣冰糖葫蘆的吧?”


 


年年臉上浮起一抹緋紅,搖頭道:“不是,那人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好像湖水一樣。”


 


這句形容,不期然讓我想起了魏遲。


 


可聽說魏遲前兩年去了西北邊境,怎麼會出現在奉天?


 


我狐疑道:“你沒看錯吧?”


 


年年不確定道:“應該……沒有……”


 


雪太大,她也不確定那雙眸子是否是轉瞬即逝的錯覺。


 


見她還在踮著腳張望,我無奈地喚道:“別看了,先吃飯吧。”


 


溫暖的飯香從小院傳出,那道站立在院門外的身影似乎是笑了一下,接著轉身離開。


 


大雪落滿他的傘,已經生出細紋的臉龐不再年輕,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盈盈如水洗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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